烫金的“清华大学”四个字硌着掌心，林砚捏着录取通知书的边角，指节泛白。
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，在红色封面上投下一道亮线，晃得他眼晕。他该笑的，
像梦里无数次那样——可喉咙发紧，连嘴角都扯不动。这张纸他等了太久，
久到数着日历上的数字入眠。可此刻指尖触到的光滑纸面，陌生得像别人的东西。
他什么时候参加的高考？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时，天是晴的还是阴的？脑子里空空的，
像被人用橡皮擦狠狠擦过，只留下这张轻飘飘的、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纸。窗外有鸟叫，
清脆得刺耳。林砚盯着通知书上自己的照片，照片里的少年在笑，他却觉得，
那笑容里少了点什么。很重要的什么。01晨光割裂凌晨五点半，闹钟还没响，
林砚已经睁开了眼。窗帘没拉严，一道灰白的光斜斜切在墙面上，像把钝刀，
把这又一个清晨割得和昨天、前天没什么两样。他坐起身，摸过枕头边的单词本，
指尖在“abandon”上顿了顿。这个词他背了三年，从初中第一次翻开单词书就认识，
可直到现在，还是每天要在它身上耗掉半分钟——就像他的生活，
明明早就熟悉了每一个齿轮的转动，却还是得跟着链条，一圈圈重复，停不下来。
“abandon，放弃……”他低声念着，目光越过单词本，落在对面墙上贴着的日历上。
红笔圈住的日期是两年后的六月七日，旁边用小字写着“高考”。那两个字像枚钉子，
把他的视线钉在上面，挪不动。六点五十，他走进教室时，
早自习的读书声已经像潮水一样漫了过来。他径直走到座位，放下书包，
从抽屉里抽出昨晚没刷完的数学题册。周围同学的声音嗡嗡作响，有人背古诗文，
有人默英语范文，他却只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，规律得像秒针在走。课间十分钟，
后排男生在讨论昨晚的球赛，笑声撞在墙壁上，弹回来，落在他的题册上。
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，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前方女生的手机屏幕——是她学长发的朋友圈，
配图是清华大学的校门，底下写着“新起点”。林砚的呼吸忽然漏了一拍。
那扇门他在无数张图片里见过，朱红色的，挂着铜环，门楣上的“清华园”三个字烫金一样，
在他心里烧了很久。可此刻看着图片，他没想过里面的图书馆有多大多漂亮，
也没想过能在里面读什么专业，只冒出一个念头：什么时候，我才能站在那扇门里？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就像野草似的疯长。下午的物理课，
老师在讲台上推导匀变速直线运动公式，粉笔灰簌簌往下掉。林砚盯着黑板上的公式，
眼前却晃过模拟卷封面上印着的“清华大学”四个字。
他好像看见自己拿着录取通知书站在那扇红门前，阳光落在通知书的烫金字体上，
晃得人睁不开眼。“林砚？”突然被点名，他猛地回神，茫然地抬起头。
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，物理老师扶了扶眼镜，重复道：“刚才的问题，
解释一下加速度方向与速度方向的关系。”林砚张了张嘴，脑子里的公式和红门搅成一团，
脱口而出的却是：“……什么时候能上大学？”教室里静了一瞬，随即爆发出低低的笑声。
老师愣了愣，随即无奈地笑了：“等你把这道题搞懂，离上大学就又近了一步。坐下吧，
好好听讲。”他红着脸坐下，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快又乱。刚才那一瞬间的脱口而出，
像把藏在心底很久的话说漏了嘴。他不是故意的，可那句话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，
咽不下去，也吐不出来，硌得他生疼。晚自习结束时，已经是晚上十点。
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又被树影切碎，一段一段的，像他被切割得整整齐齐的日子。
回到宿舍，他从书包里抽出今天刚发的模考卷——又是第一名。红色的“148”写在卷首，
刺眼得很。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洗漱完，他坐在书桌前，对着那本翻旧了的日历发呆。
从今天算起，到高考那天，还有整整七百天。七百天，每天要背多少个单词，刷多少道题，
考多少次试？一想到这些，他就觉得胸口发闷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他拿出日记本，
翻开最新一页，习惯性地想写下“离大学还有700天”。笔尖悬在纸上，墨水滴在纸页上，
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。突然，他再也忍不住，趴在桌子上，肩膀开始发抖。没有声音，
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，砸在日记本上，把那行还没写完的字晕成了一片模糊的蓝。
“如果能直接跳过这两年就好了……”他哽咽着，把脸埋进臂弯里。这个念头像藤蔓，
悄无声息地爬上来，缠住他的脖子，勒得他喘不过气，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。
要是能跳过这七百天，跳过这些没完没了的题，跳过这些让人窒息的重复，
直接拿到那张录取通知书，该多好啊。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，直到眼皮越来越沉，
最后抱着桌上的枕头，在满室的寂静里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，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光斑，像个未完成的梦。
02时空错位刺眼的阳光像针一样扎进眼里，林砚猛地睁开眼。
不是宿舍那盏昏黄的小台灯，也不是凌晨五点半的灰白天光。窗外的光线亮得晃眼，
透过米色的窗帘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纹路，空气里有股陌生的、淡淡的木质香气。
他懵了三秒，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单人床上，被褥柔软得不像话。
这不是他那床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被罩，也不是宿舍里吱呀作响的铁架床。他坐起身，
环顾四周——书桌是原木色的，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，角落里堆着几个没拆封的纸箱，
上面印着“清华大学”的校徽。心脏突然狂跳起来。他跌跌撞撞地扑到书桌前，
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个烫金信封。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，他几乎在发抖。
信封上只有一行字：林砚亲启。右下角的落款是“清华大学招生办公室”，
日期清清楚楚地写着：两年后的7月15日。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
指甲几乎要嵌进信封边缘。拆开的动作笨拙得像第一次拆信的小学生。
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红色卡片，展开来，
“录取通知书”五个金字在阳光下闪得他眼睛发酸。照片上的少年穿着高中校服，
眉眼是熟悉的模样，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陌生——好像瘦了点，眼神也沉了些。
姓名、专业、学号……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刀刻。这是真的？
他踉跄着冲到房间自带的穿衣镜前，镜子里的人让他倒吸一口凉气。个子高了小半头，
肩膀也宽了些，下巴上冒出一层淡淡的胡茬，脖颈处的喉结比记忆里更明显。
这是……两年后的自己？他颤抖着摸出枕头下的手机，解锁界面还是他惯用的公式壁纸，
但时间显示的是两年后的8月10日。点开相册，
最新的照片是昨天拍的：他站在清华大学的校门前，穿着白T恤，
身后是父母笑得合不拢嘴的脸，手里举着的正是这张录取通知书。再往前翻，
全是他“应该”经历过的画面：高三教室的倒计时牌翻到“100天”，
他和一群同学挤在镜头前比耶；高考结束那天，所有人把试卷撕碎从教学楼撒下去，
像场白色的雨；查分的深夜，电脑屏幕映着他通红的眼眶，
父母在旁边捂着嘴哭……可他什么都不记得。脑子里像被人挖走了一块，空空荡荡的。
他只记得昨天晚自习结束时，
路灯把影子切得一段一段；记得模考卷上那个刺眼的“148”；记得趴在桌上哭的时候，
眼泪把日记本洇成了蓝色；记得最后那个念头——“跳过这两年”。怎么会这样？
他冲进书桌旁的书柜，里面摆着几本大学教材，
《大学物理（上册）》《高等数学导论》……随手抽出一本高三的数学复习册，
翻到“导数及其应用”那章，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例题像外星文字，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“这道题……”他指着一道复合函数求导的例题，明明是高二开学就要学的内容，
此刻却觉得比小学奥数还难懂。他跌坐回椅子上，抓起手机搜了节清华大学的物理公开课。
视频里的教授正在推导麦克斯韦方程组，声音温和清晰，
可那些符号和公式在他眼里乱成一团麻，像无数只乱窜的蚂蚁。
听不懂教授提到的“洛伦兹力”是哪个章节的内容——明明高二上学期的电磁学就该学到的。
这两年的知识，像被橡皮擦彻底擦掉了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。他看着书桌上那封录取通知书，
红色的封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刚才那一瞬间的狂喜早就烟消云散，
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慌。就像有人把他从马拉松赛道上直接扔进了终点线，
他拿到了奖牌，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来的，甚至忘了跑步该先迈哪条腿。
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是妈妈的电话。他盯着屏幕上“妈妈”两个字，手指悬在接听键上，
迟迟不敢按下去。该说什么？说“妈，我好像失忆了”？说“我不记得高考了”？
说“我连高二的数学题都不会做了”？电话自动挂断了。几秒钟后，微信进来一条消息，
是妈妈发来的：“醒了吗？快点收拾收拾，上午要去谢王老师呢，你高三这一年，
可多亏了他盯着。”林砚盯着屏幕，手指冰凉。王老师是他的班主任。可他记忆里的王老师，
还在昨天的物理课上敲着黑板，说“加速度方向与速度方向相反时，物体做减速运动”。
而现在，他已经是“经历过”高三的人了。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，骨节分明，
比记忆里更有力，却连一支笔都快握不住了。这双手，应该写过无数张高三的试卷，
解过无数道难题，可现在，它只记得昨天那道没算出答案的高二数学题。
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就摆在眼前，可通往它的路，在他心里，早已是一片荒芜。
03记忆断层林砚对着镜子发了十分钟呆，直到妈妈在门外第三次喊“再不走就迟到了”，
才抓起外套冲出房间。客厅里飘着豆浆的香气，爸爸正把一篮水果往礼盒袋里装，见他出来，
笑着拍他肩膀：“昨晚没睡好？看你眼圈有点红。也是，考上清华了，激动得睡不着吧？
”林砚张了张嘴，喉咙像被堵住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只能低下头，假装整理鞋带，
避开爸爸眼里的骄傲。去班主任家的路上，妈妈一直在絮叨：“王老师说你高三最后那阵子，
每天都是班里走得最晚的，刷题刷到凌晨两三点，早饭都顾不上吃……”“还有你那同桌，
上次碰到她妈妈，说你给她讲数学题，讲得比老师还清楚，
人家最后也上了一本呢……”每一句话都像针，扎在林砚心上。他侧头看向窗外，
街景飞速倒退，熟悉的便利店、红绿灯，明明还是记忆里的样子，却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，
听不见真实的声响。王老师家在老小区的三楼，防盗门刚打开一条缝，就听见里面的喧闹声。
客厅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，都是同班同学和家长，看见林砚进来，立刻有人喊：“状元来了！
林砚周曼琪小说 新书《林砚周曼琪》小说全集阅读 试读结束
